来源:新浪
一系列研究已经表明,利用药物,干扰人体内一种沿承十亿年的古老机制,完全有可能延长人类的最大受限,阻止众多老年病的发生。
撰文 戴维•斯蒂普(David Stipp)
翻译 马利伟 李歌
1964年11月的一个清晨,加拿大皇家海军舰队从哈利法克斯出发,前往复活岛,开始为期4个月的航海探险。复活岛是太平洋上的一个火山岛,在智利以西2200英里(1英里约合1.6千米),以神秘的巨人头雕像闻名于世。这次探险的领队是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斯坦利•斯科利纳(Stanley Skoryna),一位满怀雄心的科学家,和他一起出行的还有其他38位科学家。他们计划在这个偏远的海岛上修建一座机场,研究这里与现代社会隔绝的土著居民和动植物。
斯科利纳一行人受到当地居民的热情欢迎,探险结束后,他们带回了数百种动植物标本,以及当地所有949位居民的血液和唾液标本。但实际上,最大的收获来自一支试管中的土壤样本,其中含有一种细菌,它产生的防御性化学物质能神奇地延长多个物种的寿命。
这种化学物质被命名为雷帕霉素(rapamycin),多个实验室的研究均显示,较之对照组,该药物确实延长了实验小鼠的最大寿限,而不是平均寿限——如果数据显示,某种药物延长了动物的平均寿命,就说它可以抗衰老是不可靠的,因为使用抗生素或其他药物,可通过减少过早死亡来延长平均寿命,但在抗衰老上并没有多大作用。相反,最大寿限增加(即群体中最长寿的10%个体的平均寿命)才是延缓衰老的标志。除了雷帕霉素,还没有任何药物能真正有效地延长哺乳动物的最大寿限——在老年医学领域,研究人员对这方面的突破早已望穿秋水。因此,对于研究衰老,以及正想方设法对付衰老相关疾病的科学家来说,雷帕霉素在小鼠实验中的成功无疑意味着一个巨大转机。一直以来,老年医学家都很想找到一种简单措施来延缓衰老,这不仅是为了延长寿命,还因为减慢衰老速度,就能延迟从白内障到癌症的各种老年疾病的发病时间。
多年来,老年医学家就像在坐过山车,开发抗衰老药物的希望忽而高涨,忽而渺茫。随着科学家发现了可以延长哺乳动物最大寿限的基因突变,对于限制能量摄入为何能延长多种动物的寿命有了新的认识,抗衰老药物的开发似乎就是坦途一条。但进展远没有期望的那样顺利,科学家还没有研发出任何能延长哺乳动物最大寿限的药物。虽然在动物实验中,限制能量摄入(饮食含有足够的营养成分,但能量含量较低)不仅可以延长小鼠寿命,还能延迟癌症、神经退行性疾病、糖尿病及其他老年相关疾病的发生,但对大多数人来说,通过严格的节食来延缓衰老并不可行。
2006年,一项小鼠研究发现,红酒中的一种重要成分白藜芦醇(resveratrol)能抵消高脂饮食引起的寿命缩短,这种效果在一定程度上类似能量限制。这似乎是一项突破,可惜随后证实,这种作用于去乙酰化酶sirtuins的物质还是不能延长正常饮食小鼠的最大寿限。然而,到了2009年年中,失望的阴影一扫而空:由美国国家老年研究所(NIA)资助的三个实验室联合报道称,在三个平行实验中,雷帕霉素(当时已经知道,这种物质具有抑制细胞生长的作用)可使小鼠的最大寿限延长12%。而且,研究人员惊奇地发现,一些年老病残的小鼠用药后,平均存活期竟也延长了三分之一,而科学家本来以为,这部分小鼠可能对药物不起反应。
雷帕霉素突破了哺乳动物的寿命界限,这使科学家注意到一个大概已经存在了10亿年的生理机制:该机制似乎可以调控小鼠和其他哺乳动物的衰老过程——这个“其他”,可能也包括人类。这一机制的核心要素是TOR蛋白(target of rapamycin,即雷帕霉素的目标蛋白)以及编码该蛋白的基因(TOR基因)。TOR蛋白是当今老年医学和药学的重点关注对象,因为越来越多的动物及临床实验表明,抑制哺乳动物细胞中的TOR蛋白(即mTOR)的活性,能降低多数老年相关疾病的发病风险,比如癌症、阿尔茨海默病、帕金森病、心肌退行性病变、Ⅱ型糖尿病、骨质疏松、黄斑变性等。也就是说,只要找到一种药物,能安全有效地抑制mTOR蛋白的活性,那么它就能延缓人类的衰老进程,就像雷帕霉素在小鼠中的作用一样,这在预防医学上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(尽管雷帕霉素能延长小鼠及其他物种的寿命,但遗憾的是,雷帕霉素本身的副作用决定了它可能无法用于人类)。
在此之前,科学家也曾对作用于其他分子的药物寄予过厚望,特别是sirtuins,那么mTOR蛋白与这些分子有什么不同?由于作用于mTOR蛋白的药物能有效延长哺乳动物的最大寿限,这不仅证实了,mTOR蛋白在哺乳动物的衰老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,更重要的是,这还说明科学家减缓衰老进程的梦想,与成功已经前所未有的接近。“在今天乃至今后10年,TOR蛋白可能都是科学家最大的希望所在,”美国杰克逊实验室的老年医学专家、雷帕霉素小鼠实验的研究者之一凯文•福勒基(Kevin Flurkey)说。
从土壤开始
当年,斯科利纳探险回来后,就把土壤样本移交给了美国惠氏药厂(Ayerst)的实验室,TOR的发现之旅也由此开始。只不过,最初的研究并不是针对TOR蛋白在衰老过程中的作用,而是为了开发抗生素——从上世纪40年代起,制药厂商的研究人员一直在土壤中分离细菌,寻找抗生素。因此,当惠氏药厂的研究人员拿到斯科利纳的土壤样本后,也开始从中筛选可分泌抗生素的微生物。
1972年,他们筛选出一种可以抑制真菌的物质,由于复活岛在当地也叫“雷帕岛”,因此将这种物质命名为“雷帕霉素”。惠氏药厂起初希望,用雷帕霉素来治疗酵母菌感染(常见于阴道感染)。但是,研究人员在细胞培养实验中,以及针对动物免疫系统所做的研究发现,雷帕霉素会阻止免疫细胞增殖,从而抑制器官移植后的免疫排斥反应。1999年,美国食品及药品管理局(FDA)批准雷帕霉素作为免疫抑制剂用于肾移植。而且在上世纪80年代,研究人员还发现,雷帕霉素可以抑制肿瘤生长,因此自2007年起,它的两种衍生物——辉瑞公司的坦罗莫司(temsirolimus,也叫特癌适)和诺华公司的依维莫司(everolimus),经批准用于治疗多种癌症。
发现了雷帕霉素对酵母和人类细胞的增殖都有抑制作用之后,生物学家非常兴奋,因为这一现象暗示,虽然从进化上看,酵母和人类之间有十亿年的差距,但这两个物种肯定存在某种相同的生长调控基因——这类基因非常“保守”,经过如此长时间的进化都未发生改变。1991年,瑞士巴塞尔大学的迈克尔•N•霍尔(Michael N. Hall)和同事在酵母实验中,通过观察雷帕霉素的抑制作用,终于找到了两个这种古老的生长调控基因,分别命名为TOR1和TOR2。三年后,美国哈佛大学的斯图尔特•史克伯(Stuart Schreiber)和怀特黑德生物医学研究所的戴维•萨巴蒂尼(David Sabatini)又分别在哺乳动物中找到了TOR基因。现已知道,包括蠕虫、昆虫、植物在内的众多物种也有调控细胞生长的TOR基因。
20世纪90年代,科学家对TOR基因在细胞和整个动物机体中的作用有了更多的了解——其中有很多作用都被证实与衰老有关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们发现,TOR基因编码的一种酶会在细胞质中与其他几种蛋白质结合,形成名为TORC1的蛋白复合物,调控细胞中多种与生长相关的生理活动,而雷帕霉素主要作用目标正是TORC1。还有一种复合物叫做TORC2,但现在对其了解较少。
科学家进一步研究证实,TOR基因能感知营养的变化情况:当食物充足时,TOR基因活性增高,促使细胞产生更多的蛋白质,并开始分裂;当食物缺乏时,TOR基因的活性降低,蛋白合成减少,细胞分裂受限,以保存能量。同时,细胞启动自噬作用,降解折叠错误的蛋白质和功能异常的线粒体,产生可以再利用的原材料和能量,合成生命的必需成分。新生小鼠在获得乳汁前就是通过自噬作用获得能量和营养。重获食物后,TOR基因活性增高,自我吞噬作用减弱。TOR基因与自噬作用就像跷跷板的两端,随机体的营养变化而此起彼伏。
研究人员还发现,由TOR蛋白和胰岛素领衔的信号通路是交织在一起的。信号通路是指,一系列分子通过有序的相互作用来传递信号,进而调控细胞活动。胰岛素是在动物进食后由胰腺分泌的,作用于肌肉等组织,促使细胞从血液中吸收葡萄糖转化成能量;同时,它作为细胞因子,可在相关蛋白的协助下激活TOR信号通路,诱导细胞利用营养物质生长和增殖。TOR与胰岛素通路形成了一个负反馈循环:TOR蛋白被激活后,会降低细胞对胰岛素的敏感性,而长期过度进食将过度活化TOR蛋白,导致细胞对胰岛素刺激无反应,形成胰岛素耐受,进一步发展为高血糖甚至糖尿病,还会诱发心脏病等其他老年相关疾病。
除了营养缺乏,TOR蛋白还会对氧气不足、DNA损伤等细胞受到的多种压力作出反应。通常,当细胞感知到危险,可能危及生存时,TOR蛋白的活性就会下降,减缓细胞内蛋白质的合成,阻止细胞增殖,减少资源占用,将更多营养和能量用于DNA修复和应对环境压力。对果蝇的研究表明,一旦细胞生存受到严重威胁,就会改变合成蛋白质的策略,只会选择性地合成线粒体的关键组件,帮助细胞改善能量系统。毫无疑问,这种分为多个层次的应激机制不仅有助于细胞应对恶劣环境,还可能顺带抵御时间流逝引起的衰老问题。
控制衰老
TOR蛋白可以影响衰老进程的看法,形成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系列发现:饥饿状态下,细胞会降低TOR蛋白的活性,抑制自身生长。其实在此之前,老年学家就已经观察到类似的现象:1935年,美国康奈尔大学的营养学家克里夫•麦凯伊(Clive McCay)发现,减少幼鼠的食物供应,可使它们生长发育变慢,寿命延长。从那以后,还有很多研究都证实,限制能量摄入,可以延长从酵母、蜘蛛到狗的多个物种的最大受限,而且初步研究还表明,在猴子中也有类似的效应。如果从幼年起,恒河猴就减少三分之一的能量摄入,可使寿命延长30%~40%,机体老化得到明显遏制,使老年恒河猴看上去年轻而健康。
尽管这种做法并非总是有效,比如有些实验小鼠的寿命反而会缩短,但大量证据表明,限制能量摄入确实可以让老年人更健康,就像那些恒河猴一样。因此,对于研究机体老化的科学家来说,找到一种药物,在不用限制人们饮食的情况下,就可以起到改善老年健康的作用,这绝对是大功一件。
到本世纪初,科学家对TOR蛋白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入,他们推测,阻断TOR蛋白在细胞中的种种作用,就可以起到类似能量限制的效果。2003年,瑞士弗里堡大学的访问学者、匈牙利科学家蒂伯•维莱(Tibor Vellai)在研究线虫时,得到了抑制TOR蛋白活性可以对抗衰老的首个证据:通过基因技术,阻止TOR蛋白的合成,可使线虫的寿命延长两倍。一年后,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潘卡基•卡帕西(Pankaj Kapahi)发现,抑制TOR蛋白的活性也能延长果蝇的平均寿命,抵消高能量摄入带来的不利影响,就像果蝇一直在限制能量摄入。2005年,当时任职于华盛顿大学的布莱恩•肯尼迪(Brian Kennedy)和同事在研究中,再次证明了TOR蛋白与衰老间的关系:他们阻断酵母的TOR信号通路后,酵母细胞的寿命延长了。
这些以及其他关于TOR蛋白的研究特别让人感兴趣的原因是,它们证明了,抑制TOR蛋白的活性不仅具有能量限制的效果,还能像某些突变基因一样,延长动物的寿命。这些突变基因就是所谓的“长寿基因”(gerontogene),首个这类基因是在10多年前发现于蛔虫体内——后来的研究表明,“长寿基因”的作用机制是阻断胰岛素信号通路。衰老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极端复杂的过程,但上述发现却表明,通过改变单个基因,是可以显著延缓衰老过程的,这为药物延缓衰老提供了可能性,也使老年医学成为一个热点研究领域。在20和21世纪之交,科学家又在小鼠中相继发现了多种“长寿基因”,它们会阻断生长信号,比如由胰岛素以及与其极为相似的一种激素——胰岛素样生长因子1(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 1)携带的信号。2003年,一个携带“长寿基因”的小鼠打破了长寿纪录:它存活了近5年时间,而一般情况下,实验室小鼠的寿命不会超过两年半。这些发现让科学家更加相信,衰老是可以延缓的。
你或许认为,TOR蛋白、能量限制以及“长寿基因”间的关联,会使科学家加快步伐,检验雷帕霉素在延缓哺乳动物衰老进程上的效果,但实际上,直到本世纪的首个10年快要结束时,“科学家都没有认真对待TOR蛋白,”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巴夏普长寿与衰老研究所的老年医学家史蒂文•奥斯塔德(Steven Austad)说。这是因为雷帕霉素是免疫抑制剂,长期广泛应用会对哺乳动物产生毒害作用。不过,奥斯塔德的一位同事泽尔顿•戴夫•夏普(Zelton Dave Sharp)在回顾了TOR相关的多项研究之后,却产生了不同的想法。2004年,在他的游说之下,一项针对寿命期限的小鼠研究开展起来——在研究中,工作人员会长期给小鼠喂食雷帕霉素。
起初,这项由美国国家老年研究所资助的研究并不被人看好,因为小鼠的初次给药时间太晚,在小鼠20个月大时才给药,这已相当于人类60岁。在这种前提下,即使限制能量摄入,也不能有效延长老龄小鼠的寿命。所以在当时,“没有一个人相信雷帕霉素会起作用,”奥斯塔德说。但到2009年,这项研究却取得了历史性突破:参与研究的三个美国实验室——巴夏普长寿与衰老研究所的兰迪•斯特朗(Randy Strong)实验室、杰克逊实验室的戴维•E•哈里森(David E. Harrison)小组和密歇根大学安阿伯分校的理查德•A•米勒(Richard A. Mille)实验室共同报告说,与对照组小鼠相比,雷帕霉素使老年雄鼠和雌鼠的寿命分别延长了惊人的28%和38%,最大寿限则分别延长了9%和14%。
这项让人兴奋的研究结束之后,其他科学家迅速跟进,他们的研究也都突显了TOR蛋白在衰老过程中的重要作用。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科学家发现,一种名为S6K1的基因可以编码一种酶,能增强mTOR蛋白的作用,因此抑制该基因的表达后,雌鼠便不容易患老年疾病,最大寿限也得到延长(奇怪的是,这种方法对雄鼠无明显作用)。另外,首次在小鼠实验中取得突破的那三个美国实验室还发现,从小鼠9个月大时开始喂食雷帕霉素,与在20个月大时喂食的效果相同,这说明雷帕霉素主要在老年期发挥作用,可能是因为在老年期,身体机能开始减退,疾病多发,而雷帕霉素的作用就是阻止这些疾病的发生。
抑制TOR蛋白的活性可以延长多个物种的寿命,对于研究衰老的科学家而言,这一事实就像是在一片分子迷雾中突然亮起的一盏明灯。不过,这并不是说其他与衰老相关的通路就不重要。实际上,老年医学家越来越有这样一种看法:能量限制所影响的生理途径,属于一个很复杂、有很多分支的网络,而这个网络可以用多种方法加以“校正”,使动物的衰老过程不会衍生疾病。网络的组成单元包括一些胰岛素相关的酶和蛋白质,比如可在细胞中触发应激反应的FoxO蛋白。还有很多证据表明,在哺乳动物中,去乙酰化酶可以引起类似于能量限制的效应,而且在某些环境下,它还会参与抑制TOR蛋白的活性。不过,至少在很多动物(可能也包括人类)中,TOR蛋白似乎才是这个网络的“CPU”,它会综合各种输入信息,控制机体的衰老速率。
进化谜团
在研究TOR抑制和能量限制何以延长这么多动物的寿命时,科学家碰到了一个长期存在的谜题:为什么动物会进化出一些抵抗衰老的机制?
这个问题曾让进化生物学家很头疼,因为当一个物种的成员常因掠食者、感染、意外事故而丧失生命时,自然选择的作用是让生物体更好地繁衍后代,而不是让器官永葆活力。面对种种外在危险,进化会让生物体有较长的存活时间,在死亡之前有机会繁衍后代。完成繁殖任务后,生物体存在的必要性就会大打折扣,它们会像一座被遗弃的旧宅一样,功能迅速退化。但是,能量限制可在多个物种的“晚年”时延长它们的生命,这说明该方法触发了一种古老而保守的机制,这种机制应该是形成于自然选择过程中,可以特定环境下延缓衰老。
对于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,一种广泛流传的解释是,在食物缺乏的阶段,能量摄入减少会触发一种饥饿反应,中断生物体的衰老进程,以让生命延续,在环境好转时完成繁殖。不过,奥斯塔德却不认可这种说法,他认为现在没有证据表明,能量摄入较少会让野生动物存活更久,这种现象只有在实验室中,在过度喂养的动物中可以看到。饥饿会使本已瘦弱不堪的野生动物更加虚弱,很快死去,根本没法等到延缓衰老的基因发挥作用,更别提把这些基因传给后代,进化出一种饥饿反应机制了。
一些老年医学家给出的另一种解释似乎更合理:限制能量摄入会引发一些生理反应,这些反应在进化中出现的目的其实与衰老无关,寿命延长不过是一种副反应而已。奥斯塔德认为,在食物缺乏的时期,动物会四处觅食,吃下一些非常规食物,因而很可能会摄入正常饮食所没有的毒素。这种艰难的觅食行为可能催生了一种内在的毒素防御机制:当饥饿来袭,细胞就会启动应激机制和自我修复程序,这在无意中延缓了衰老。
几年前,美国罗斯威尔•帕克癌症研究所(Roswell Park Cancer Institute)的米哈伊尔•V•布拉格斯克隆尼(Mikhail V. Blagosklonny)分析了TOR蛋白的相关研究后,他认为能量限制之所以有如此效果,是因为一个“意外”。 布拉格斯克隆尼是俄罗斯科学家,在癌症研究和细胞生物学领域均有涉足,他的看法源自一个看似矛盾的观点:动物年轻时不可或缺的生长能力,到了晚年却会将我们拖进坟墓。他认为,能量限制会延长寿命的原因是,它阻断了把生物体拖向坟墓的生长途径,而在这条生理途径中,TOR蛋白是最重要的一环。
布拉格斯克隆尼的核心思想是,作为生长、繁殖的关键要素,TOR蛋白在生物体发育成熟后,会推动衰老进程。一方面,它传递生长信号,引起动脉壁的平滑肌细胞增殖(动脉粥样硬化的关键步骤)、脂肪积累(有可能诱发全身性炎症)、胰岛素耐受(糖尿病)、破骨细胞增生(骨质破坏)、肿瘤生长;另一方面,它会抑制自噬作用,使蛋白质和无功能的线粒体异常聚集,释放自由基损伤DNA,并破坏细胞的能量代谢系统。此外,神经元内会有一些难以降解的蛋白质聚集在一起,导致阿尔茨海默病等多种神经退行性疾病。布拉格斯克隆尼的研究已经表明,在生命晚期,TOR蛋白传递的信号能加速细胞衰老,并通过细胞间的相互作用损伤邻近细胞,削弱组织的自我修复能力。
综上所述,布拉格斯克隆尼认为,在进化过程中,生物体并没有产生延缓衰老的机制,雷帕霉素、能量限制、基因突变会延长生物体的生命,仅仅是自然界发生的意外——它们恰好干扰了被布拉格斯克隆尼称为“异常生长”的衰老过程,使这个过程慢于正常进度。实际上,从TOR信号通路的种种表现来看,它很像是一个衰老程序,尽管它在生命之初的作用是为了促进生长。
尽管布拉格斯克隆尼的理论很新颖,但他提出这个理论的灵感之一,却来源于一个早已为人熟知的假说。1957年,已故进化生物学家乔治•威廉姆斯(George Williams)提出,衰老是由一些具有双重作用的基因诱发——在生命早期,这些基因对生长很有帮助,但到了晚期却会危害健康。“双面基因”很受进化的青睐,因为“在任何时候,只要发生利益冲突,自然选择都会优先照顾年轻而非年老的一方”。布拉格斯克隆尼认为,TOR基因就是这样一种“双面基因”。
与许多新理论一样,布拉格斯克隆尼的理论也备受争议。部分科学家认为,布拉格斯克隆尼太过强调TOR蛋白在促进生长上的作用,在他们看来,TOR蛋白的其他作用,比如抑制细胞的自噬过程(该过程会更新细胞组件),才是该基因推动衰老进程的关键因素。不过,有些科学家仍认为,布拉格斯克隆尼的理论还是比较合理,巴塞尔大学的霍尔就说:“布拉格斯克隆尼勾勒出了别人见都没见过的图像,我倾向于认为,他是正确的。”
寻找人类的“雷帕霉素”
如果TOR蛋白是衰老的加速器,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它发挥作用?雷帕霉素基本排除在外,因为它有严重的副作用,例如升高胆固醇水平,导致贫血和阻碍创伤修复过程。
二甲双胍(metformin)也许是一种选择,但还需要很多研究来检验它的作用。这种药物最常用的用途是治疗糖尿病——数百万人长期服用,以降低血糖水平。虽然具体机制尚不清楚,但它确实能阻断TOR信号通路,激活另一个与衰老相关的酶AMPK(能量限制也可以激活该酶),促进细胞的应激反应。在小鼠实验中,科学家还发现,二甲双胍在基因层面上的作用,类似于能量限制的效果,而且一些证据表明,这种药物也许能提高啮齿类动物的最大寿限。要知道二甲双胍在人类中是否也有类似于能量限制的效果,可能还得等待几年。现在,科学家正在做严格的小鼠实验,看它是否真能延长寿命。
如果能达到雷帕霉素在小鼠中的效果,那么人的平均寿命将延长5~10年,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。因为在上个世纪里,发达国家的人口寿命已经有了十足的进步,要想十尺竿头更进一步,就会像顶级运动员想要进一步提高哪怕一丁点儿成绩一样艰难——美国人的平均寿命在20世纪增长了50%以上,而在过去10年,只增长了不到2%(20世纪,中国的人口平均寿命从30岁左右增长到2000年的71.4岁,增幅超过100%;而在本世纪头十年,从2000年的71.4增长到2009年的73.05,增幅约2.3%)。
由于我们已经尽可能降低了新生儿及幼儿死亡率,延长寿命只能寄希望于降低老年病的发病率和致死率,而老年病治疗费用的爆炸式增长说明,这实在是一个高难度任务。但是,延缓衰老的药物却可以做到这一点:它们相当于预防性药物,可以阻止或延缓老年痴呆、骨质疏松、白内障、癌症、肌肉萎缩、耳聋甚至皱纹这样的老年疾病的发生和发展,就像控制血压和血脂的药物能预防心脏病一样,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,让生命一直充满活力,直到死去。
研发抗衰老药物并不容易,其中一个障碍就是难以客观衡量人的衰老速度。建立一个好的评判标准,有助于科学家判断一种潜在药物的有效性,这样就避免了,必须要开展一项费时费力的临床实验后才能作出判断。但不管怎样,寻找安全有效的抗衰老药物都值得我们为之努力,即使不能延长寿命,只要能改善老年人的健康,也是大功一件。
谁能想到,50年前的一瓶土壤样本会造就如此重要的研究成果,会对人类未来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。
本文作者
戴维•斯蒂普是美国波士顿的科学作家,20世纪90年代末,他开始关注老年医学领域。2010年,他出版了关于抗衰老的新书《青春之药:科学家即将引爆抗衰老革命》(The Youth Pill: Scientists at the Brink of an Anti-Aging Revolution)。他在www.davidstipp.com上发表有关衰老研究的网络日记。
本文译者
马利伟博士任教于北京大学医学部,从2002年起,他就开始研究细胞衰老,已经发表了多篇衰老相关的研究论文,承担过多项国家及省部级科研项目。李歌是北京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。
精彩速览
2009年,科学家发现一种名叫雷帕霉素的药物可有效延长小鼠寿命,该药物是通过抑制哺乳类雷帕霉素靶蛋白(mTOR)的活性来发挥作用。
这一发现有力地证明,药物的确可以延长哺乳动物的寿命,使人们对mTOR在衰老过程中的作用充满了兴趣。这一发现还引起人们思考:为什么通过抑制mTOR,使细胞生长及复制受到抑制,就可以延长寿命?
弄清楚这个问题,有助于研发出更好预防阿尔茨海默病、癌症、心衰等老年疾病的药物,并有可能延长人类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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