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新京报
北漂八年后,她回到了家乡
“如果可以重新选择,你会选择留在家乡,还是去大城市打拼?”
每到春节,同学聚会上总是绕不开这个话题。大家常常会陷入到对“另一种生活”的向往之中——在家乡的同学们羡慕大城市里的机会和梦想,我们也羡慕他们在小城市里有房有车的安逸。
我的朋友杨雨(化名),在北京一家医院做了八年护士。漂泊八年,她没房、没车、没北京户口、也没有对象。2017年,她决定把人生清零。2017年4月15日,她买了一张单程火车票,回到家乡——一个陕西小县城。
她的人生重新开启。这半年多,她过上了频繁相亲、吃着山寨汉堡的日子。偶尔,还会怀念下了班去奥林匹克公园跑步的日子,还有那些留在北京的青春。
(以下为杨雨口述。)
“我曾以为会在北京混出一片天地”
离开北京前的一个礼拜,每天都在吃散伙饭,和各种朋友告别。晚上回到宿舍,一个人打包行李。八年的家当,四个大箱子,一百多块钱寄回家后,我和这个城市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。
离开北京的那天是2017年4月15日。下午六点五十的车。朋友们送我到车站。我的一位同事,也是好朋友哭得不成人形。她劝我不要走。她说,北京教育、医疗条件都比家乡好,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。我跟她说,这是我的选择,我想好了,不后悔。
我忍着没哭。分别后,到了检票口,眼泪刷刷地流。说不难过是假的,毕竟待了这么多年,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。有不舍、有不甘心,也有点无奈。但我清楚,我不留恋这座城市,留恋的是这座城市里的人、我的朋友们。
火车启动时,2009年夏天第一次来北京的场景好像还在眼前。我没出过远门,大学在省内读的,大二暑假到北京来实习,是人生第一次坐火车。好在是去部队医院实习,车站有人接,也会安排住宿。我在车上看着北京城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好像什么都是新鲜的。
年轻时都不愿意待在家里,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美好。世界好像正在我脚下展开。我跟自己说,以后我要成为护士长、护理部主任。还想着要不要自考专升本,再读个硕士,考个博士。我以为自己会在北京混出一片天地,没想到,最后还是回来了。
实习结束后,我有机会留在这家医院。最开始几年,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。我有宿舍住,没有遭遇过搬家之苦,已经比很多北漂幸福很多了。上班时忙碌,休假时一个人去单位附近的奥林匹克公园跑步,或者在家看书,要不就和七八个要好的朋友去京郊玩。
转折点发生在2015年,那年我26岁。我被催婚。有段时间,我爸妈每天一个电话下达最后通牒——要不赶紧回家,要不赶紧找对象。
“人的困境好像是全方位的”
可能是年龄危机,也可能是父母的唠叨,我一个人的时候,也开始为自己的个人问题焦虑了。
亲戚、朋友、同事们都给我介绍对象。我希望找一个有北京户口的另一半。不是我要求有多高,只是为了以后孩子上学方便,能在北京参加高考。
但你挑剔别人的时候,别人也在挑剔你。我最不喜欢的是,有人相亲时一上来就是三个终极问题:有北京户口吗?有房子吗?有编制还是合同工?一次,我去见一个相亲对象,还没开始吃饭,对方就抛出了这三个天问。我觉得很尴尬,说了句“你慢慢吃”,就跑了。回去的路上,我想,我没有北京户口,没有房子,还是个合同工,就不配拥有爱情吗?
人的困境好像是全方位的。我开始意识到在北京定居的生存问题。就说房子吧,我肯定买不起。我有同事为了买房子才结婚。我觉得这种婚姻是变质的。这不叫“婚姻”,这叫“房搭子”。
很多买了房的同事,生活也并不自在。每个月一万出头的工资,七八千块钱要拿来还房贷。
2017年年初有段时间,下了班我就想这些事,想得头都疼了。有时候我就跟自己说,干吗这么蹦跶呀,回家去也挺好的。不说别的,至少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面。爸妈要是有什么事,也能及时照顾到。而且,我才28岁,年纪还不算太大。要是再拖下去,说不定哪一天,我连家乡这条退路都没有了。
“我很憧憬安逸的生活”
几个月后,我决定回家了。在家乡一家医院找了一份护士工作。
刚回来时,真的很不习惯。北京很大,开车绕一圈五环要一两个小时。家乡很小,最南到最北,最东到最西,都不超过4公里,步行40分钟就能走完。我一转身,就感觉到尽头了。
回家后,年龄焦虑当然丝毫没有减轻,身边人结婚都早。我们科室有15个护士,未婚的都是1995年、1996年的。我刚进科室时,同事都问我,你娃多大了。我说,我还没结婚呢。她们惊诧地看着我,好像我是怪物一样。
频繁的相亲当然在所难免。幸运的是,我碰到的好几个相亲对象,他们都是小县城婚恋观的反叛者,这让我很欣慰。第一次见面时,我问他们,为什么三十多岁还不结婚。他们说,不喜欢那种相亲就结婚的模式。他们不在乎对方的工作、家庭条件,只在乎是不是聊得来、三观相同。
回家后,我也掌握了和父母的“斗争”经验。为了避免他们唠叨,下班一回家,我赶紧捧起一本书。这是小时候就形成的默契,只要我在看书,我妈就不会来打扰我。
现在想来,其实父母那一辈也挺有意思的。我爸是个非常刻板的人,上学的时候就严禁我早恋。上高中时,他不让我穿颜色鲜艳的衣服,一放学就跟踪我,看我是不是在和哪个男生说话。工作以后,又天天催婚,怪我找不到对象。有篇文章说,从严禁早恋到疯狂催婚,这是中国家长的畸形婚恋观。太有道理了。
现在我的心愿是希望赶紧结婚。漂泊这么多年以后,我才发现自己内心其实是很渴望安定的,我很憧憬安逸的生活。
“哎呀,算了”
回来这半年多,就像温水煮青蛙。我没什么想法和奔头了。以前在北京,周围有很多年轻人,他们都在努力,在这种氛围下,我也想着要读个硕士、博士。回家以后,一想,哎呀,算了。
有人说,在大城市里打拼靠能力,小城市靠关系。就连病人来看病也摆关系,让我哭笑不得。我见过有病人一来就说,是××局的局长让我来的,给我安排一下床位。我说,我不认识××局长,没床位就是没床位,你找局长给你搬个床过来。
放弃北漂回到家乡,要说没后悔过肯定是假的。比如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,以前一万出头,现在四千块钱,心里当然会失落。还有工作中和领导有争议的时候。有一次医院内部考核静脉注射规范流程,我在北京当了那么多年护士,消毒、进针、药液推注、拔针这一套动作,三五分钟就能完成。但护理部前辈们非要我按规范流程边说边做,做了快半个小时。我觉得她们的想法太落后了。要不我回北京算了,干吗在这里受洋罪。现在,时间长了,我也慢慢适应了。
我经常问自己,时间回溯到2009年,我还会不会去北京?如果我一毕业就留在家乡,现在可能已经有一份像公务员一样体面的工作,结婚生子,和同龄的姑娘们一样,没事也去跳跳广场舞,安逸一生。但是,也要承认,北漂那八年是我人生的重要财富——我见识了小县城的人们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世界,也有了很多不同的体验和想法,整个人都大气了。
人就是这样,年轻时不喜欢待在家里,觉得人生有很多可能性,外面的世界很精彩。长大后才发现,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,能成立自己家庭,陪伴孩子成长、父母变老,也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■ 同题问答
新京报:用一个词来总结你的2017年,是什么?为什么?
杨雨:跌宕起伏。我结束了八年北漂,回到了家乡。离开北京的时候,心情非常无奈,也很不舍,但又无限憧憬安逸的生活。刚回来不适应,觉得人生跌到了谷底。现在各方面已经习惯了。
新京报:过去一年家乡最大的变化是什么?
杨雨:家乡比过去发展快了一点。以前县城里连山寨的汉堡店和咖啡厅都没有。现在好歹算有了。
新京报: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和规划?
杨雨:希望赶紧结婚,工作再顺心一点就好了。
新京报:你最关心的社会问题是什么?希望怎么改变?
杨雨:我知道很多医院都存在事业编和合同工的待遇区别,我希望可以取消身份差异,同工同酬。
新京报记者 张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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