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中国青年报
曹国东想逃离微信朋友圈,他在想各种办法退出一些无聊的微信群。
“大多被好友拉入,直接退也伤面子。”曹国东上网找各种“攻略”,最后将自己的群昵称改成了“有人”,“退群显示‘有人退出群聊’,谁知道‘有人’是谁呢,就这样蒙混过关!”
曹国东是内蒙古师范大学的一名大学老师,带了一届届学生,也参加过一些学术会议、采风等活动,朋友圈好友近千人。这两年,他越来越觉得,“沦陷在各种杂乱细碎的信息中,简直有些吃不消”。
“真像嫁给朋友圈了”
当了6年老师,做了5年班主任,曹国东是学院的青年教学骨干。他的微信好友相当一部分是学生。在朋友圈,曹国东可以了解学生的情况和动态,可他也觉得出现了视觉疲劳。
“学生微信朋友圈发的东西多,可和自己有关联的很少。”他发现,在平常日子,学生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内容大都是校园生活中的日常,“下场雪,雪景能发好几天”。
在曹国东看来,偶尔发相同或相似的信息可以接受,但校园生活基本是模式化的,经常会出现整屏都是相似的信息,“这是对微信朋友圈这个多元信息平台的浪费。”
即便如此,经常有学生申请加他好友,曹国东一般来者不拒。
“学生愿意加你为微信好友,一定程度上也是对你的认可。”他明白,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愿意加老师的微信,若拒绝学生,就会影响和学生的沟通交流。
一边不停地加学生入微信朋友圈,一边沉浸在各种“不痛不痒”的琐碎信息中,曹国东一时也很纠结。
在银川一家国有企业工作的青年职工广军也有相似的烦恼。平时工作繁忙,回家还要做饭、带娃,但广军还是要抽时间浏览微信朋友圈。在他看来,身在职场,微信朋友圈的互动交流必不可少。
“工作时间闲聊少,业余群里说说话,也是一种互相了解。”广军说,平时公司里大家都在忙业务,谈的都是公事,比较轻松的聊天并不多,同事之间缺乏互相了解。
孩子上学中的问题,工作生活中各种离奇的遭遇……诸如此类,往往在工作之余的微信朋友圈交流和分享比较充分。“如今互联网是一种生活方式,如果经常不参与微信圈交流,感觉被孤立了。”广军说。
“工作之余的微信交流更有利于同事间互相了解,对工作也有帮助。”广军说,在微信的交流中,观察了解一个人的待人处事方式、表达习惯,对工作中提高协作水平会有帮助。他作为项目小组的牵头人,也经常用微信和小组成员探讨问题,“既节省时间,又能敞开说,效果还不错”。
“确实也累人,感觉和工作无法切割。”在广军看来,最好的状态是工作、生活互相分割,下班后“两耳不闻工作事”,能彻底放松下来,“但显然办不到,微信朋友圈加剧了两者的融合”。
“真像嫁给朋友圈了。”董敏是兰州一家媒体的编委,对于如今“无孔不入”的朋友圈,她坦言有点发怵。
“以前上班就是上班,办公室一坐,就进入上班状态,如今,可真是24小时在朋友圈工作。”互联网时代媒体转型压力大,新闻竞争日趋激烈,抢时间成了日常状态,为了上稿快,自去年来,董敏所在的媒体普通稿件传稿、审稿都在微信解决,这让她有些吃不消。
“轮上值班,吃个晚饭都要看几眼微信,怕耽搁时效性强的稿件审核。”吃饭盯稿、睡觉前还在审稿,在家人看来,自从用微信办公以来,董敏就像走火入魔了,整天盯着手机。
“没办法,吃了这碗饭,就得去适应。”董敏有些无奈。
“有选择地屏蔽是理想的办法”
面对微信朋友圈的滚滚信息流,一些人选择屏蔽朋友圈信息,以此作为调适生活的一种方式。在大学校园,如今很多学生和老师都加了微信朋友,方便在课余进行交流,可也频频出现互相屏蔽的现象。
“熬个夜,周末出去狂欢一下总觉得有人在盯着,会有老师说这说那。”兰州理工大学大三学生马文斌发现,大一时同学都会加老师为微信好友,也会经常交流,后来就少多了,甚至会屏蔽一些老师,或者分个组,“就防发朋友圈信息让老师看到”。
“24小时都在老师眼皮下,像回到了中学时代,没一点儿意思。”在马文斌看来,身边同学们将微信好友分组或直接屏蔽老师的做法也属正常,“毕竟都成年了,都得有私人空间”。
自去年以来,曹国东也会选择性地屏蔽学生。他平时会屏蔽大部分学生,若有需要就在群里交流。与此同时,他也会在学生实习、就业集中的时期取消屏蔽,以便适时掌握学生的出行动态、情绪变化和人身安全等信息。
“交流的信息有相关性时,朋友圈就易于形成强关系。”在曹国东看来,师生平日在课堂上经常能见到,围绕教学有充分的信息交流,属于强关系;正常情况下,课余生活师生信息交集不多,就会形成弱关系,“互相屏蔽给双方空间,双方都能接受”。
“有选择地屏蔽是理想的办法。”在他看来,既然加了微信好友,直接拉黑太伤人,屏蔽既减少了圈里不想关注的信息,同时,若有事情可以随时私聊,“对一般的弱关系,这种距离最好”。
曹国东也被人邀请加入一些学术类微信群,虽然群里很多人都未曾谋面,但他还是经常关注群里的信息。他认为:“要想在那个圈子混,就得加入这个圈子,及时了解圈子里面的信息”。
曹国东会主动加一些学界翘楚的微信,并交流专业信息,可他发现有些人也屏蔽了他。“人家觉得被打搅了,谁让我是个无名小‘青椒(青年教师——记者注)’呢!”他理解,这就是典型的社会分层,是社会生活中的客观存在。
“虽然网络让信息传播更加扁平化,但核心和专业信息的交流还是在不同层面进行,具有排他性。”曹国东逐渐意识到,“微信朋友圈就是社交圈,是社会关系的窗口,社会上怎么样,朋友圈还是怎么样”。
80后“时尚辣妈”陈立从事汽车销售工作,这些年来,微信朋友圈里加了各种客户,这方便了开展业务,也给她带来了困惑。
陈立是周围朋友公认的美女,已成家多年并有小孩,她性格开朗大方,喜欢在微信朋友圈分享自己休闲、娱乐、享受美食的状态,经常会引来众多点赞。与此同时,也会经常被不熟悉的朋友问及是否单身,是否有对象,“会有人追着问,很尴尬!”她说。
遇到这样的人,陈立就会屏蔽他,“让他看不见,心里也不产生想法”;如今,对于不太熟悉的申请加好友的人,她会慎之又慎,“实名、印象较深的才会考虑加好友,其他的都置之不理”。
“微信朋友圈是私人空间,没有必要碍于情面变成‘广告圈’或者‘工作圈’。”陈立说,如今自己经营微信朋友圈,有些会选择直接拒绝,有些会在添加时限定权限,有些会在加上后选择删除或者屏蔽。
“对微信朋友圈还是要有点‘洁癖’。”陈立对此深有感触。
“逃离”微信朋友圈
今年以来,马文斌觉得自己玩微信少多了,“人人见面都要加,就像QQ一样,这样就不好玩了”。
在他看来,微信朋友圈社交性能强化,发的信息都是大众化的信息,“不疼不痒,个性的东西越来越少,不带劲”。
马文斌希望看到一些社情民意的多元表达,了解更多社会生活中的多维信息,但他发现,随着微信朋友圈熟人越来越多,人们的话语方式逐渐“鸡汤”化,评论也四平八稳,信息量在减少。
在兰州,小静和阿芦原本并不认识,因为热爱插花,互相交流渐多,成了闺蜜,她们会把各种精致的插花发在微信朋友圈,也会发一些参加插花发烧友的活动信息。
小静自认为发朋友圈信息是比较把握分寸的,她会选择发一些美好、向善的内容。一段时间来,她将自己参加各种插花活动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,收到很多朋友的点赞和询问,还发现了一些有相同爱好的人,这令她心情很愉快。
也有不愉快的事情出现,单位周末加班,加班后大家提议聚餐,小静因为要给孩子做饭就婉言拒绝,可单位同事们却调侃说:“算了吧,人家要去参加高雅的聚会!”领导也面露不悦,小静顿时觉得自己被隔离在同事的圈外。
阿芦遇到了同样的尴尬,她发出很多参加插花活动的照片,“不在乎赢得朋友圈点赞,只希望给自己留下一些记忆”。可时间久了,不断有同事悄悄问她:“是不是在开辟第二职业?”领导也旁敲侧击地说:“业余生活很丰富,8小时以内更要有热情呀!”
小静和阿芦不想因微信朋友圈引发是非,她们想逃离微信朋友圈。“凡是工作内容以外的信息,就要屏蔽所有的同事,建另一个可见的微信朋友圈。”如今,逃离了同事的关注,小静和阿芦自称是桃花源人,悠然享受插花之美。
不如小静和阿芦般洒脱,也有人因为逃离微信朋友圈“未遂”而哭笑不得。
李玲在北京一家媒体工作,女儿已经上中学,班上一名同学的妈妈经营一家月子会所,李玲和这位妈妈一来二往互相熟悉,加了微信好友。
这位经营月子会所的新朋友在微信朋友圈很活跃,每天都会发大量如何顺产、怎样催乳、如何克服产后抑郁等信息,时间一长,李玲有点受不了,就屏蔽了她的微信。
可不久后她惊奇地发现,自己女儿和该同学妈妈也是微信好友,经常会看她发到朋友圈的各种坐月子信息,还不时会点赞互动。“还得关注女儿(在朋友圈)的动向,真是想逃也逃不脱!”李玲感叹,“简直哭笑不得!”
曹国东用“有人”这个群昵称,成功从若干微信群逃出。如今,他改变玩法,每天早上或临睡前会集中浏览微信朋友圈信息,白天基本不看,“挤出更多时间读书、写作、带娃,靠谱!”
(应受访人要求,文中董敏、李玲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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